■ 蘇甸慧

陪伴者無條件的接納與從容的陪伴,使喪親者能安心地讓人陪伴,放心地吐露心情,不擔心遭遇異樣眼光與言論,這便是最美的安慰。

當親友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人,要怎麽安慰他們?”安慰”這個字的英文是comfort,動詞可解釋為安慰、使舒適、鼓舞與放松。若是以形容詞comfortable來說,有舒適的、舒服的、愉快的意思。

這真是一個很美妙的字,它將苦難中人與人互動的心靈感覺表達了出來,若是你的痛苦悲傷心靈,在與人互動的過程中,感到舒適、感受到鼓舞而得到暫且的放松,正是因為你得到了安慰。

為什麽一開始便提到這個字的含義?那是因為現代人安慰人的能力越來越薄弱,本是出于好意的安慰,在不經意中,可能演變成一種傷害或困境。人們在傳遞安慰或是接收安慰的過程中,並未感受到心靈的靠近,反而感受到束縛與沈悶的氣氛,讓人想快點結束悲苦憂傷的談話過程。

面對死亡,更是讓人不知從何安慰起。死亡事件往往伴隨驚駭、恐慌與痛苦的情緒,若要安慰一位失去摯愛的人,安慰者不可能不感同身受,也不可能不觸碰過程中的傷痛與哀淒。

以同理心感同身受
身為喪親者的親友,我們所傳遞的安慰是重要的。死亡雖是不可抗拒的破壞,但溫暖與支持的安慰,會為喪親者的生活持續注入生命力量,有了重建生命的力量與勇氣。
安慰,是為了使人減輕痛苦而非增加痛苦,所以需要一些心理預備與技巧。然而,最重要的莫過于心,也就是態度。態度影響行為,行為影響安慰的果效,安慰喪親者合宜的態度,就是我們常聽到的“同理心”,也就是感其所感、知其所感。聖經上有句很美的話:“與哀哭的人同哀哭”,就闡釋了這個內涵。要與哀哭的人同哀哭,看起來似乎簡單,但真的能在安慰的時候能表達出來,卻是相當困難的。

因為人往往懼怕沈重的心理壓力,又將“悲傷”和“消極”、“怨天尤人”劃上等號,我們總以為安慰便是立即消除喪親者悲傷的念頭與感覺,我們會試著要他們別再多想、要往前看、別再回顧。許多時候,我們要喪親者忘記死去的重要的親人,面對現實,過新的生活。

這些安慰好像有道理,卻不一定是喪親者的心理需求,因為喪親者的情感面並未得到適當的抒解,也未獲得足夠的時間來悼念逝者,更別說是重整。

來不及處理的悲傷
在工作中,我所服務的對象有許多是喪親者。他們告訴我,喪失親人的痛與來不及處理(unfinished business)的遺憾與悲傷,常無人可訴說,別人似乎無法理解那種錐心之痛,只能在半夜時、獨處時暗自落淚與思念。

悲傷治療大師William Worden在他的學說裏強調“沒有人能杜絕悲傷,除非他沒有愛”。他更進一步提出調適悲傷需要完成四個任務:接受失落的事實、經曆悲傷的痛苦、重新適應一個逝者不存在的新環境、將情緒的活力重新投注在新的關系上。

這是喪親者需要經過的悲傷調適過程。外人往往很難體察這種失去對喪親者生活産生的變化是何等的大,但對喪親者來說,即便是吃頓晚餐,看見餐桌旁原先有人坐的位置從今以後都將空缺,心裏的失落感與沈痛,恐怕是不易對他人提起的個別性感受與經驗。

好的安慰者要能洞悉這一切;能敏感體會喪親者的情緒反應,又能看出喪親者走在哪一階段或正在完成什麽任務。安慰者不僅要能理解喪親者的需要,更要給予慈愛與寬容,以開放的心聆聽喪親者的心思意念,不以個人的過去經曆或價值觀點分析與判斷,或要喪親者接受自己認為好的調適方法。

例如,對喪失子女的,有些人會安慰:“孩子再生就有,快快生一個吧!”或者失去伴侶的,有的人會急著介紹新的對象,希望空缺的位置有人填滿。或是喪親者悲傷曆程尚未完成,暫時無法面對社交生活,親友卻安排旅遊或社交活動,強烈的要喪親者走出來。這些方法並非幫助喪親者重新定位和死者的關系型態,也非從自身內在找尋力量超越這個苦難,好進一步在破裂中獲得身心靈的和諧。反而只是不斷借重外界物質或刺激,暫時轉移或替代真實的悲傷感受。

從接納與寬容開始
失喪親人雖是人類共有的經驗,但這經驗中的內涵與感受卻是獨特的,難以推論,所以安慰喪親者絕無定律與規則。想要安慰或陪伴喪親者的有心人士,可以從接納與寬容做起,比如對喪親人表達感同身受,您可以這樣說:“你失去了一位重要的親人,心裏被撕裂的感覺真的很痛。”、“這一切太意外了,讓人無法置信,讓人身心都亂了。”也可給予無條件的接納:“哭吧!這種痛需要眼淚來撫慰”、“你可以生氣,因這一切太混亂,讓人失去了控制力。”

這些言語說出了喪親者存在卻無法啓齒的感受(因有些不合社會文化價值和禮儀),會讓他們感覺被理解。而你的無條件接納與從容陪伴,也將使他們安心與放心。

能安心地讓人陪伴,能放心地吐露心情,能不擔心遭遇異樣眼光與言論,這便是最美的安慰,也是最舒適與最放松的安慰,我想,這便是心與心最近的距離了。

(作者為安甯照顧基金會專業人員訓練課程講師、心靈探索與療愈文字工作者。本文轉載自台灣愛家基金會出版之《愛家》雜志 2003年 九月號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