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黃維仁

在上一次我們初步介紹了一些關于人的「情感智商」的問題,接下來我們繼續的探討。

當一個人沒有辦法了解自己的內心情感世界,無法用情感詞彙標明心裏的感受時,他就無法了解別人內心的感受,與人心靈深深相契。也不能疏導與處理他人和自我各種複雜情緒,有效地解決人際關系中的各種衝突,與人建立有意義的「愛的連結」(「Meaningful Connections」)。

這與人腦的發展有關。一般來講,人的腦最先長成的部分是腦幹。腦幹主管人的呼吸與睡眠中樞。這個部分關系到我們能不能生存。接下來成長的部分,是情緒的腦,最關心的事情就是周遭的人和環境是危險的還是安全的。特別是Limbic system,主管著你的記憶,很多你小時候的情緒、經驗都積在那裏。例如夫妻吵架,如果是對方給自己造成很痛苦、不太愉快的經驗,我們就會退化到小孩子的心態。這部分腦就開始發作,然後我們很可能就會作「困獸之鬥」,不是馬上反擊回去,就是逃之夭夭。英文就叫做「Fight」or 「Flight」。 還有另一個F,就是「Freeze」,僵立在那裏不曉得該怎麽辦。這些都是人最慣常的反應方式。

最後長成的是大腦皮質的部分,這個部分包含抽象思考的能力,分析的能力,特別是左腦,主掌語言,聽與說的能力。臨床上,我見過許多從小受了很多傷的人,長大成人後,還沒有經過心理治療發展情感智慧之前,當他再被人傷害的時候,心痛起來會去撞頭,有的不但撞頭,還割自己的手,用火燒自己,因為他沒有辦法了解自己的內心情感世界,運用最後長成大腦皮質的抽象思考語言能力,去尋找情感詞彙標明情緒,疏導與處理自己心裏泛濫激昂的情緒與感覺。這有一點像大腦皮質和情緒腦中間的聯機被電極短路,燒掉了,臨床上我見過許多從小在激烈衝突、充滿痛苦的情緒環境中成長的人,常常會如此。

有時,我覺得中國的男性實在很慘,出生的時候經曆所謂男性荷爾蒙的Acid wash,兩個半腦中間的聯機,變得比女性少了很多。要男人找出情緒的語言很不容易,因為女性兩個半腦中間的聯機就好像Eight Lane Highways(八通道的高速路)4條去4條回來,一邊講一邊産生感覺,一邊感覺一邊還有話講。而男人是two way一條去一條回來,中間還有很多detour繞道。當男人開始要找一些字眼來描述內心的感覺時,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字眼,那感覺卻已經不見了,空洞洞的,讓女性一聽就很氣,就對那男的說:「你講的有口無心,狼心狗肺。」所以,我們先天上有一些不同的差別。此外我們作男人的從小就被逼著要學像關公「好漢打落牙和血吞」,男孩子不許哭,要勇敢。所謂的男子氣概是用他能忍受多少痛苦來衡量的。從小我們就學習壓抑情緒,把淚都往裏頭吞,難怪男性比較不懂疏導與處理各種複雜情緒。

不管是男是女,常壓抑情緒的結果,情緒就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,用最意想不到的強度爆炸出來,造成關系的傷害。有位認為眼淚是弱者表現而深以為恥的女士,開車開到十字路口停下時,竟然無端痛哭起來,因心裏堆積了太多壓抑的傷痛。有一個先生看到太太頭痛,沒有辦法理會,就說:「頭這麽硬,怎麽會頭痛?」這些都是缺乏情感智慧(EQ),與缺乏「同理心」或「共情」(Empathy)的表現。因為先生的頭從來沒有痛過,完全不了解太太的痛苦,甚至會取笑太太,造成親密關系的傷害。一直到後來先生有頭痛的經驗時,才終于對太太道歉,開始學習情感智慧,修複關系。

情感智慧真是人生中一門重要的功課,還好這是可以學的,就像我們能教文盲去識字一樣。我們社會中也有許多「情感智慧文盲」,就像上述那位父親過逝,無法用情感詞彙來標明並疏導喪父之痛,只會用身體化的語言表達說不出之情緒與感覺的那位先生一樣。這類的人如果願意學習,慢慢就會學會用簡單的情感詞彙來標明感覺,較不會有苦說不出。若他們能持之以恒,情感智慧就可以邁入更高的境界,例如當一位親友遲到三十分鍾,最後終于出現,令人心中五味雜陳時,這些訓練成功的情感智慧高手就能「區分」、「解讀」,用情感詞彙來「標明」各種更細微,更複雜的情緒,並且了解造成各種複雜情緒背後的思維。譬如他們能告訴自己,我覺得「生氣」,「被輕看」因為我老是必須等他,好像我的時間沒他的值錢;覺得「焦慮」、「困惑」,因為不記得時間地點有沒有記錯或講錯;覺得「挫折」,因為人生已經夠忙夠累了,為何要多一樣不請自來的煩心事;覺得「擔心」因為不知他是否出了車禍;覺得「無助」,因為跟他聯絡不上,不知道還能做什麽;最後「松一口氣」,因為他出現了,但是同時覺得「百感交集」,因為其他各種複雜情緒都一起湧上來。能夠這樣訓練自己去了解,處理各種複雜情緒,我們才能有效地疏導,善用情緒,與人建立有意義之「愛的連結」(Meaningful Connections) ,成為一個好的「領袖」,「人際關系的教練」與「心靈的醫治者」。

我們成長的過程中,父母親總覺得給你吃,給你念好的學校就很好了。很少有中國父母親懂得要花時間來培育我們內心情感世界的發展,教我們如何疏導與處理自己各種複雜情緒與心裏的感覺,難怪我們這一代的中國人進入親密關系以後要有那麽多的掙紮。 但是還好為時未晚,我們可以不斷的,一步一步的學習。請記得人生中若想要有幸福的關系,成功的事業,每個人都必須要學習如何去愛,而活在愛中的秘訣,正是發展情感智慧,努力學會筆者對學生們每次都要強調的:「傾聽就是愛,了解中有醫治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