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维仁

求助个案
欣身材高挑,眉目如画,酒窝深深,是令人不能不注目的美女。她拥有顶尖大学的MBA学位,在知名的跨国企业集团中工作表现亮丽,是众所瞩目的明日之星。然而,她却先后与直属上司、客户、她的家庭医师和律师等多名有头有脸的男士亲密交往,还和其中两位发生婚外情,最后导致对方家庭破裂。

年近三十的欣欣,自高中时期就与好几位比她年长的男人发生过性关系。她在学业和工作上的表现一直极为优秀,在公开场合给人的印象,是处世圆融、精明干练,但私生活却极为隐密而复杂。那一长串前任男友,都是被她施展魅功千方百计钓上,过一阵子又绝情抛弃的。有些人为她心碎,有些人恨她入骨,但是欣欣却彷佛无动于衷。

一大群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,欣欣一方面喜欢这样子受注意,另一方面,又看不起这些像苍蝇一般拼命追求她的男子。每当欣欣折磨这群色迷迷的仰慕者,令他们丑态毕露之后,就带着残酷的笑容,扬长而去。这一次又一次的征服,让欣欣觉得自己是个强者,心中洋溢着莫名的快感。

原来,欣欣在小学四年级时,遭到当时念高一十年级,成天看色情杂志和色情影片的哥哥的性侵害。在他的威胁利诱之下,欣欣被蹂躏达两年之久。一直到哥哥离家念大学,欣欣和再嫁的母亲移民到美国之后,才脱离魔掌。欣欣的单亲妈妈在事情发生大约一年之后才发现,却怕张扬出去会毁了独子的一生,一味地劝欣欣忍耐,好说歹说要欣欣死守秘密。但是对儿子,她只会哭求、责骂,却拿不出禁绝乱伦劣行的具体办法,又因为每天要打两份工,很晚才回家,不得不让儿子照顾女儿,以致伤害一直持续下去。

长大后的欣欣,在人前仿佛天之骄女,似乎能够掌握整个世界。但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刻,就陷入空虚、寂寞、忧郁,时常萌生自杀的念头。几个月前,欣欣认识了陆祥,陆祥是欣欣客户的公司中,一位极为优秀的青年主管,除了工作能力强以外,陆祥和欣欣过去所交往过的男人有许多不同之处。他诚恳又单纯、乐观又进取,他喜爱音乐和文学,更充满了同情心。他因为妹妹患小儿麻痹症,多年来一直在残障儿童复健中心当义工。

陆祥非常喜欢欣欣,对她极为温柔体贴,带给她许多的欢笑。他也开了欣欣的眼界,让她从音乐和文学中、从关爱残障儿童中,再次感受到生命的温馨。

就这样,欣欣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陆祥。然而,几周前,当陆祥终于正式向欣欣表达心中的爱意时,欣欣突然被强烈的恐惧和不信任感所淹没。她当然憧憬着这样的爱情,但又下意识地想逃。欣欣发现自己明明爱着陆祥,却又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想去折磨陆祥,让他痛苦。欣欣一直被心中极为强烈和复杂的冲突所煎熬,她自己也厌倦了这种长期扮演“千面女郎”的日子,她很想知道,她该如何走出过去,迎向未来?

情境剖析
以上这有如电影或小说情节的故事,其实是千千万万性侵害者的缩影。随着近年来色情的泛滥,性侵害在华人社会中其实相当普遍,但却是我们华人最不愿意公开谈论的禁忌。因为性侵犯给家庭和个人都带来太多太多的伤害。所以,为了要教育大众,我把我的许多个案,融入欣欣的故事中,为了保护个案的匿名性,当事人名字和种种细节,当然都加以修改,所以,你所读到的这个故事,一定不是你所认识的人。

欣欣是典型受性侵害的个案,她的行为模式与心路历程,在许许多多性侵害的人身上都可以看见。我们可以想象,在刚开始受虐的时候,她是多么无助。不错,人生在世,对很多事情无法控制,但我们希望至少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。但是,当一个人被持续强暴,不知道何时可怕、痛苦的事情将再发生,而自己却无法预防、无法使它停止,就会觉得非常非常恐怖与无助。而在向母亲求助却无补于事之后,她陷入了完全的绝望,也逐渐发展出扭曲病态的人格。

欣欣有很高的天赋,也有很好的能力,知道如何在别人心中为自己塑造好印象。欣欣也发现,男人需要“性”,因此她就有办法去控制他们。她其实极痛恨这群想偷腥的男人,于是就跟他们玩玩,利用这些男人作晋身之阶,使自己财礼双收。从她的角度来看,当操纵者总比当可怜无助的牺牲者来得好。

当欣欣认识陆祥之后,一切都改观了。她非常非常害怕陆祥会发现她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丑陋。

我有许多的个案,在订婚之后,竟会突然与别人发生一夜情,而且故意让未婚夫发现,逼对方因受不了而毁约退婚。要不然,就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,把最心爱的人推开,避免与他真心亲近,因为to be close is to get hurt(让别人亲近,就是让自己有再度受伤的可能性)。

何谓性侵害?
在分析性侵害所造成的影响及如何有效医治她们之前,我们必须先定义什么叫做“性侵害”?——当年纪或权利比较大的人,为了自己性的满足或性的需要,去侵害了弱者的权益,“性侵害”就成立了。性侵害至少包含下面四个层次:

口语的侵害:当女人听到男人对她身体的任何部分做不合适的评论,让她浑身不舒服时,广义来说,性侵害已经形成了。

视觉上的侵害:譬如说,当男人把生殖器突然暴露在女人眼前,或是逼着女人去看黄色影片、书刊、春宫图画时,性侵害已经存在。当然不仅限于男人叫女人去看,男人叫男人,或是女人逼着男人去做一些让他不舒服的事,也属于性侵害的范围。重点是“不情愿”,重点是“用比较高的权利、比较大的年纪,给受害者造成心理威胁。”

身体上的侵害:权利、年纪比较大的人,不顾对方的拒绝,强行触摸其身体,要使她产生性兴奋,这算是更加严重的性侵犯。

不当性交与强暴:其实某些大家说熟悉的名人,都曾经是性侵害的受害者。例如名歌星黛安娜•若丝,还有受人尊敬的电视脱口秀主持人奥柏拉•温菲等等。

“性侵害”到底有多普遍呢?据在这领域中极受重视的治疗者和学者裘迪士•荷门统计:每6个女人当中,就有一个曾受到性侵害。从临床的角度来看:因为各类精神症状而入院的人之中,有60%是曾经受过性侵害的。从接受心理治疗的个案来看,大约有40%是曾经被性侵害过得。可见,性侵害对受害者的影响有多大!

受害弥深
性侵害被害者受折磨伤害的程度,与以下几个因素有关:

1、受害时的年纪越小,所受的身心损害越大。在孩子还没有发展出语言之前(特别是两三岁之前)若受到性侵害,其实不是不记得,只是藏入记忆深处,将来会造成很大很大的损害。

2、侵害者与受害者之间年纪的差距越大,对受害者的伤害越深。年龄的差距越大,代表着加害者的权势越大,越能威胁受害者做他们不情愿的事。

3、侵害者与受害者之间关系越亲近,受害者所受的伤害越大。比方说,女儿被父亲乱伦强奸、妹妹被哥哥强暴,伤害会比被师长或外人侵犯更大。因为,家应该是个安全、可靠的地方。

4、上文所提的口语、视觉、身体、强暴四种侵害,排在越后面的,伤害越大。

5、受性侵害的次数越频繁、时间越久,所带来的伤害越大。

6、受性侵害时受害者感受到的威胁越大就越痛苦。比如说,有些加害者会凶狠地威胁受害者不得张扬,否则就杀害她或她所爱的人。

7、受害者不获支持接纳,伤害就越大。当受害者向亲人或所信任的人吐露苦情时,反遭责怪成挑拨生事,或根本不信她们所说的话,或逼令受害者不得张扬以免破坏家声,致使受害者有屈不得伸,会令她更痛不欲生。

以上衡量受害者受伤程度高低的七点因素,是根据一般的情形来分析。然而,主观与客观是不一样的。比如说:一群人坐车发生同一个车祸时,车上每个人对于车祸的感受都不一样,有人惊惶到事后无法睡觉,再也不敢坐车;但是有人却依旧泰然自若,好像没受多大影响似的。所以虽然发生的是同一类事件,但是每一个人主观的感受都可能不一样。主观上所感受到的伤害越大,心理上所受到的创伤也越严重,也就更容易衍生种种精神症状和心理偏差。

性侵害当然也是如此。性侵害的问题,千头万绪而又事关重大,有必要更深入的剖析,并提供防治之道。请期待下一篇“谁制造了千面女郎?”

作者黄维仁博士现任美国西北大学医学院临床心理学家,被学生誉为 “Dr. Love”(爱情医生)。美国爱家协会国际讲员。多次应邀在美国,加拿大,新加波,马来西亚,中国,香港,台湾主导婚姻,家庭与心理研讨会。于2001年马来西亚政府所举办第一届国际家庭会议中被誉为“最受欢迎的讲员”。并于2004年十月应邀担任联合国世界家庭研讨会之主题讲员。黄博士也是2002年五月应美国政府邀请到白宫晋见布什(Bush) 总统的三位华人领袖之一。本文原载真爱杂志。